第四章 罗帏深,寂寂烛影红
身边有温香、软玉这两位女金刚伴着,我连想多在轸王府走动走动都不方便,更别提逃走了。正预备回沁芳院时,只觉旁边有一道目光射来,竟比钉子还锐利。
淳于望心机深沉,行事莫测,哪会真的把我当作妻子?无非借我一副相似的皮相来慰他相思之苦罢了。
见我不回答,相思便松了我衣襟,转而过来牵我的手,撒娇道:“娘亲,我不要练琴。娘亲你看我手指,都给磨破了!”
可人为刀俎,我为鱼肉。
我转头看时,原来是淳于望的心腹谋士黎宏。
严冬的傍晚,昏黄的阳光早已失去温度。
总算他生来好洁,体息甚是纯净,并不像我寻常接触的军中莽汉那般腌臜,倒也不是十分难以忍受。
只是你赐予我的羞辱,我早晚会加倍奉还,——只要我能逃出轸王府,逃离梁国。
一热一冷间,我不由缩了缩脖子,连心头也给那泪水的温热和寒凉逼得缩了一缩,已经滚到舌边的锋锐话语便没能说出口来。
然后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时,我终于明白他的随侍为何尽数避开,也终于晓得那寒意并不是错觉。
淳于望却依然拥紧我,只柔声问道:“盈盈,怎么了?”
看来,他只想把自己的女儿教成才貌双全的千金闺秀,想都没想过让她读兵书上战场。
“我想如厕。”我嘲讽地瞥着他,“是不是也不许?”
相思见他有怒意,便求助地望向我,委委屈屈地低声道:“娘亲说,她像我这么大时,能打着天上飞的鸟。我连地上跑的鸡都打不着!”
相思这才住了嘴,低头喝了两口汤,又说道:“我怕明日一觉醒来,父王又不让我见娘亲了……”
我虽过了双十年华,却终日奔波于战场和军营间,连司徒凌和我的亲事都不得不一推再推,至今尚未成礼,再不想今日莫名便成了这人的妻子,还莫名地多出了个女儿,尾巴似地粘得紧紧的,甩都甩不脱。
他盯着我,幽暗的眸子倒映跳跃的烛火,问道:“你有过很多男人?”
相思便拍手道:“我们三人一样的衣服吗?好呀好呀,一家人穿一样的衣服!”
她又拉着我的手去摸她的臂膀。
“当然不是。”他笑了笑,“你嗜武如命,只怕宁可嫦曦被当作女俘处置,也不肯让我废去武功。散功丸的药力也不强,只是让你在一时气血阻滞,无法运功而已。即便不服解药,一个月后,药力也就散了,你依然可以是威风八面的大芮昭武将军。”
相思见父亲神色不对,也不敢违拗,只是一路跟她走,一路扭过头来和我挥手,月牙似的眼睛亮晶晶的,笑得憨态可掬。
他这样好心,我顿觉不妙,虽是领情地端起热茶,却道:“往日征战柔然,一度无水无粮,我曾切断敌人的动脉放血来喝,倒也颇能补充体力。殿下金尊玉贵,想来不会有这样的遭遇。”
我也懒得去猜测他话中是否有什么言外之意,冷淡地答道:“轸王殿下,我本来就不是什么盈盈。我已说了很多遍,我是秦晚。”
我笑道:“先吃饱了再慢慢儿讲给我听吧!”
明知他不但强占了我,还曾对嫦曦动过邪念,我自然不认为淳于望是什么洁身自好的好男人。但从这些日子的了解,他生姓爱洁,多半还有些洁癖。他虽然想强占和他的心上人相像的漂亮女俘,但未必愿意去碰一个肮脏不堪的淫|荡|妇人。
黎宏便连哄带骗,和两名近卫带了相思一径去了。
而相思,他竟留给了我。
身在异地,连大芮皇帝司徒焕都无法护住自己的爱女,他淳于望,区区一介亲王,又怎么敢说这样的话?
见我走近,他便将暖炉移到床前,向我温和一笑,说道:“快把衣裳穿好,天寒地冻的,别着了凉。”
两名侍女的名字却很柔,柔得让人只想到温香软玉抱满怀。
我已觉出自己似中了类似化功散一类的毒药,费尽力气才能勉强站起身来,却正对着淳于望指向我的承影剑。
满头满怀幽淡的梅花暗香里,我听到这个欺凌我的男子紧拥着我在哽咽。
我禁不住吸气。
淳于望点头道:“哪有暖和不起来的?必定还是你自己逞强不知保重。方才暖炉都快灭了,你也不唤人过来加炭;被子也只盖了一条,另一条放在那里看的吗?”
我也不觉微笑。
用毕早膳,他便急匆匆离去。看候在外面的扈从架势,应该是出府而去。
见我看向他,他才收回目光,若无其事地往淳于望离开的方向走去。
细细的胳膊,所触之处仿佛连骨骼都温软柔嫩,即便我武功被制,都似能轻轻把它折断。
跟在我和相思身侧的两个侍女,与其说是侍女,不如说是女侍卫。
倒看着真有一家人过日子的意思了。
所以,我叹口气,只敢把相思抱在怀里,柔声道:“那么,咱们不练字了吧!”
两人的肌肤都浮泛着细细的汗珠,在交缠间彼此润湿,又被空气中浮动的寒意一寸一寸地侵蚀,渐渐冷得哆嗦。
淳于望沉默片刻,然后低声道:“我自然知道,其实你是秦晚,其实你不是盈盈。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
我勉强扶住墙壁稳了身形,才颤着手指从荷包中掏出一颗药丸,勉强吞了下去。
我唯一能做到的,只是在他扳过我肩时蹙紧眉冷冷盯着他,不屑地看着他眼底的迷乱和痛楚。
我循循善诱:“狸山虽在大梁境内,但距大芮也不远,你这么多年都不曾找到盈盈,有没有想过,她可能流落在芮国?若是如此,或许我还能相助一臂之力。”
我看到她眼底透明的孺慕。
我下意识地便暗中运气蓄劲,却觉原来能随心所欲控制的内力如陷入深深沼泽般无力前行。
淳于望瞥我一眼,给她擦一擦额上的汗,问:“布置的功课可曾做完了?”
这一回,轮到我的身体僵住。
我只是想着他见我睡着了,也许会自觉地去睡另一条被子,不再来纠缠我。
虽未佩刀带剑,但她们鬓间银簪,腕间金钏,腰间玉带,无一不是特制的,必要之时,不但是对敌武器,还会是杀人利器。
可她是第一个如此亲近我的小娃娃。
见父亲回来,她欢喜地高喊一声,不顾自己忙得灰头土脸,汗淋淋地扑到他怀里,献宝似的给他看弹弓,“父王快看,娘亲和我一起做的弹弓!是不是很漂亮呢?娘亲说她小时候玩的弹弓比我这个大多啦!改天会帮我做个更大的!”
盈盈的确和他们是一家人。至于我么……
我黯然一笑,说道:“既然中了你暗算,还能说什么?愿赌服输,死生由你。”
“秦……秦晚……你又想做什么?”他眸光一黯,神情更见凄楚,仿佛刚才是我欺负了他,而不是他强占了我。
而他觉察出我的配合,也放开了扣紧我的手,很默契地变换着体|位,让我更舒适地承受着他。
天地也是这样蓦然袭至的昏黑,耳边也是这样若近若远的炙热喘息,有女子呜咽地哭了起来。
我也怔了怔,望向淳于望。
淳于望便瞪我。
何况,我不是一个人。
我咬牙许久,终究不能把他的威胁置诸脑后,问道:“你要怎样?”
我闭上眼睛,由他亲吻抚摸着,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去适应他的颀健身躯。
“散功丸。”他抬眉,笑得清俊诚挚,极是好看,幽黑的眼眸里却带一抹狐狸般的狡黠,“下午黎宏给嫦曦公主嗅的药瓶里,有解药,也有软骨散,但药力不强。这会儿你的体力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?相思的娘亲需要能抱起她的臂腕,却不需要能害死她的武功。”
当然我并不敢轻举妄动。
他的手一摊,掌心一粒小小的白色药丸递到我跟前,“服下!”
淳于望已经穿好衣衫,正坐在暖炉边拨弄着新加的炭火。
他呻|吟般低低道:“那么,从今以后,你便不再是秦晚,而是盈盈。你是相思的亲生母亲,你是我等了五年终于等回的妻子。”
我笑道:“听说轸王殿下很是洁身自好。那么……我有过的男人,大约比你有过的女人要多出十倍不止。”
淳于望听得脸发白,怪异地盯我一眼,拉了相思便走。
“是什么药?”
“娘亲!”
“然后呢?”淳于望问,“难道你玩了一整天的弹弓?难道你玩这个就不累?”
这人显然是个中高手。
淳于望到傍晚才回府,未换朝服,便先过来看望我们,或者说,过来查看他的小娃娃有没有给我这个冒牌母亲欺负凌虐。
他便静静地望着我,目光渐渐渺远,又似拉得很近,若有细蒙蒙的水影荡漾于那如潭的清冷眼眸。
他敢放心把相思交给我,显然是因为多出这两人监视我的缘故。
承影剑被收,武功被制,轸王府又守卫森严,插翅难飞,我已不得不听命于这位想心上人想得疯魔了心的轸王殿下,乖乖地做他心目中的盈盈,和寻常的女子一样过起相夫教女的日子来。
我丢开破衣,立于暖炉之畔,从小衣开始,一件一件地穿上。
鸳衾漫展,浪翻红绉。
淳于望自然也换下了朝服,也是一身雪白的裘衣,安静地坐下用膳。
以嫦曦公主在大芮的尊贵,以秦家在大芮的地位,大芮派人过来营救只是早晚的事。
我本有夜间修习内息的习惯,此时被他下药禁制,恼恨却无奈,一早便钻入衾被之中卧着,听他进来,也只作未闻。
我无声地笑了一声,低头喝汤。
我厌憎地别过脸去,沉声道:“别亲我的唇。”
竟是两个一等一的高手,再不知淳于望是从哪里找来的。
那样不屑的目光让人心悸,但我只得硬着头皮道:“两国交兵,尚不斩来使。何况芮、梁二国久未开战,连敌国都算不上,轸王殿下明白人,何苦结下深怨?到时连累你流落在民间的爱妻,岂不是糟?”
我听得莫名其妙。
那声音清脆好听,幽幽软软,听着有几分熟悉,但要细辨时,却听得自己重重地吐了口气,眼前的昏黑渐散,看到了窗口迷蒙的暮色。
几乎同时,他低低呻|吟一声,迅速扳过我肩,紧闭眼眸将我拥入怀中。
他的面庞又开始泛红,唇边却越发地白,柔柔地移到我面颊时,甚至冰凉凉的,和他深埋于我体内的炙热截然相反。
他保持着拥住我的姿势,依然紧握我的手,许久方又叹息:“你的确不是盈盈。到了冬日,盈盈也是常常手足冰凉,但只消在我怀中片刻,立时就能缓过来。哪像你,这么久了,手心还是冷得让人心寒。”
淳于望的黑眸一如暮色般迷蒙,克制不住般一声声唤着,将我紧紧拥在他的怀间。
这个男子的臂膀,远比我之前预料的结实有力。
方才急着找机会服药,我只披了原先那件残破的外衣便起了身。此刻看枕边时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预备好了一叠衣物,从小衣带中单到外袍,竟是一样不缺。
淳于望自是听得懂我言外之音,低头抚摸着相思红扑扑的柔嫩面颊,说道:“依你这么说,她的书也不用读了,琴也不用学了?”
淳于望身体明显僵住,甚至僵硬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道:“你是秦晚,我们大梁的一个女俘。”
“功课……”相思慑懦片刻,到底答道,“娘亲说若我累了,可以先不用做。”
然后,他的手一抬,忽然夺去了我手中的茶盏。
我清晰地听到那女子莺啼婉转,娇声泣诉:“你这样欺负我,我再不理你……”
他见我在他身下不安悸动,方才将身体缓缓侵下,一双黑眸却依然专注地凝视着我,不知是在查探我的动静,还是在透过我想念他的盈盈。
抬眼,淳于望已垂下眼睫,笑意盈盈地端过一碟酱豆干到我跟前,说道:“这是你以往最爱吃的,尝尝我们王府里的厨子手艺怎样。”
另一条当然不是放着看的。
我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茶,一边猜测着他就此放过我的可能性。
发白的嘴唇轻轻一抿,他淡淡道:“既然你身经百战,总该知道这时候不宜喝凉茶吧?”
我收回目光时,他却抬起了头,“我已经吩咐下去,让连夜给你赶制几件裘衣。”
他依旧用我的承影剑逼着我,形状好看的黑眸微微地眯着,有某种压抑着的情绪在隐隐翻涌。
厌恶地皱起眉时,他却深深地看着我,轻轻笑了:“秦晚,你厉害,你不在乎有多少男人,不知道你们的公主在不在乎?”
我挣扎,并提醒他,“我是秦晚。”
相思才不过五六岁的小娃娃,活泼贪玩,自是不乐意完成这许多功课,闻言已依在我身畔,委屈地撅起了嘴巴,低声嘀咕道:“父王又不陪着我……”
没错,她们一个叫温香,一个叫软玉。
外面听闻他吩咐,早有侍女急急步入,奉上热腾腾的两盏茶,又将之前的冷茶撤了下去。
他要的,只是他头脑中梦想着的那个娇美妻子而已。
相思便欢喜,又道:“练字也累。坐着一个时辰不动,我胳膊疼得很。娘亲你摸摸,就是这里,这里疼……”
相思毕竟幼小,见我吃亏时虽然又哭又闹,待淳于望回去哄上一哄,自是不会真的不理他。待第二日一早伴着淳于望过来看我时,又已和她父亲腻作一团了。
承影剑被收,武功被制,轸王府又守卫森严,插翅难飞,我已不得不听命于这位想心上人想得疯魔了心的轸王殿下,乖乖地做他心目中的盈盈,和寻常的女子一样过起相夫教女的日子来。
虽然我们是随时可以取对方性命的仇敌,他对我更是恶意的强占,但跟他在一起并不难熬。
他冷笑,“你?”
我皱眉,抬手去遮掩胸部时,但听“嗡”地一声,他手中的承影剑脱手飞出,拖曳出一道流光淡淡,径刺入阶前廊柱上。
已有侍女在沁芳院备好早膳,很精致,却是把这对父女的膳食也奉上了。
几乎同时,我的眼前一片昏黑,连那被迫去享受人间极乐的身躯都似翩飘了起来。
诸如豆腐、豆干之类这些豆类所制食物我向来不爱吃,但此时我也顺他心意夹了一筷,浅笑道:“嗯,味道还不错。”
我自认算是定力强的了,居然也在纯粹的肉体刺|激下阵阵悸动,身体里潜藏已久的男女情欲竟被轻易唤醒。
淳于望往外走着,淡淡而笑,“相思,你的娘亲回来了……”
这时他又道:“式样当然与和我相思所穿的一模一样。”
她的手很软。也许这个五六岁的小孩子,手都是这般软。
忍耐不住地低喘时,我微笑道:“不过我想,你再也见不到你的盈盈了。从来一报还一报,你强占其他女人时,你最心爱的女人说不准也正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快活。”
和这对父女一起用膳还是很有些好处的。他们所用的膳食清淡却精致,我吃着居然也很合胃口。
我皱紧眉。
墙边数株缀玉凝珠的蜡梅铁枝铮铮,静默无声,却有暗香拂拂,无声涤荡于风中,竟与此人怀中的气息有几分相似,让我莫名地有些慌乱。
相思道:“娘亲说,如果我打不着天上飞的鸟,可以先打地上跑的鸡……”
本以为淳于望听我说了这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奇谈怪论,必定不敢再让相思接近我。谁知用晚膳时,他却又领了相思来到沁芳院。
一夜之间,这轸王府没有了武艺高强的芮国大将秦晚,却多出了个不懂武功秀色可餐的盈盈夫人。
“为何我要在乎?”我走到桌边倒茶,不以为意地说道,“你不是我第一个男人,也不会是我最后一个男人。睡了便睡了,看了便看了,有什么了不得的?”
他见我妥协,满意地坐回桌边,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,才道:“我不想怎样。既然你这么想当相思的娘亲,便请你继续当下去吧!想来我这个夫婿,相思这个女儿,都还不至辱没了你。”
淳于望可恶可恨,却生了个极贴心极可爱的漂亮女儿。
看来竟是这位高高在上尊贵无俦的轸王殿下亲自为我找出来的衣物。
这卧房内外都极安静,显然不曾有人进来过。
我实在很想把那碟酱豆干连菜带汤摔到他的脸上。但身陷囹圄,受制于人,激怒他显然是不智之举。
一夜之间,这轸王府没有了武艺高强的芮国大将秦晚,却多出了个不懂武功秀色可餐的盈盈夫人。
我截口道:“可如今的嫦曦公主,又有谁能护得住?”
那种快意与男女之情并不相干,只是单纯的属于感官的痛快和愉悦,却同样强烈得让我战栗。
淳于望略显局促,目光又转回烛火上,许久方淡然一笑,说道:“你好像根本不在乎谁睡了你,谁看了你?”
她没有母亲,却真的把我当作了寻觅已久的亲生母亲了。
但他不待我积蓄起抬手的力量,便已扣住我臂腕,一把将我抱起,走入屋中。
为今之计,只能慢慢与他**,待他有所松懈,或许能找出逃离的机会。
可如果谁想把她们抱满怀,无疑是在与死亡相偎相亲。
似乎料定我并未睡着,他从身后将我紧紧拥了,握紧我依然冰凉的手,问道:“还是很冷吗?”
我挣了挣,并没能挣开他的怀抱。
“盈盈!盈盈!盈盈……”
他无疑是个极尽责的父亲,虽有乳母和侍女照应,犹自不放心,亲自过去看着相思睡着了,这才到我卧房中来。
“昨日先生教她弹琴,一支曲儿刚学了一半,今日需得把另一半学了。”他居然真把我当成自己妻妾了,临走时郑重其事地吩咐,“若是累了,今日可以不用背诗,但练字需得练满一个时辰。”
淳于望的眼眸不似方才清寂,甚至炙烈得有些奇怪。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,才沙哑着嗓子道:“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一家人?
他的黑眸沾染着透窗而入的迷离光线,但冷笑之际却在刹那间的锋锐如刀。
我皱眉道:“不冷。我只是体质偏凉,到了冬日,手足从来都暖和不起来。”
他向外扬声道:“来人,倒茶。”
他唤着我,眸子比阳光下更显幽深,清寂里有无限的萧索凄怆。
淳于望哑然,许久才道:“相思是我女儿,我自然会把她护得好好的。”
这位轸王殿下的身手极高明,即便我不曾中毒,也未必是他对手。
仿佛被迫得无路可走的人,不是我,而是他。
淳于望愠道:“谁要你打地上跑的鸡了?”
不出意料地看到他的脸色变了,连唇角的淡然笑意都已维持不住。
吃罢晚膳,这父女二人居然都没有离去。
前方衣襟被划破,甚至连亵|衣都已开裂,胸前大片光洁的肌肤正暴露在寒风中。
话未了,长久未经人事的身体蓦地被他侵入,重重地碾压到最深处。
我给他扣得紧紧的,无法腾挪,无法逃避,周身尽是他温存的气息,不得不被动地承受他所有的爱抚,渐渐也开始气息芜乱,和他肌肤相触之处如被火燎过般炙烧起来。
他没有说下去,身体和我贴得更近,缭绕在脖颈间的鼻息烫得我忍不住缩一缩脖颈,只想逃得远远的。
正待讥刺他几句,我的后颈忽然一热,然后那滴热流在肌肤上轻轻滑落,慢慢冷却。
正待讥刺他几句,我的后颈忽然一热,然后那滴热流在肌肤上轻轻滑落,慢慢冷却。
他不答,松了我衣带,暖而有力的手探入到衣底,垂了眼眸专注在峰峦沟壑间贪恋游走。
但那种不知何时所中的毒,让我竭尽全力所能做到的,只是在他将我掷于床榻上时勉强一滚,侧了身将自己暴露的身体掩到衾被中间。
被蹭擦着硬生生擘开的疼痛。
他又是欢喜,又是伤心,沙哑着嗓子道:“盈盈,我终于等到了你。”
握住交到我掌心的小手,我的心仿佛也软了一软,脱口便说道:“那么,不练琴了罢。”
而他的眸光亦已迷离,小心翼翼地爱抚着我每一寸肌肤,珍惜地流连着,极是缱绻。
但我到底高看了这男子的风度了。
努力地调匀呼吸,我尽力维持住自己的清醒,终于等到药性散开,眼前幻像消逝,这才立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。
相思已换了一身洁白如雪的裘衣,收拾得干干净净,冰雪雕琢般精致美丽,却远远便从她父亲身边奔来,扑到我怀里,说道:“娘亲,我换衣裳了。父王说,我穿得漂亮,娘亲会更喜欢。”
相思便不管她离去的父亲,攥紧了我的衣襟,可怜兮兮地望着我,连声唤道:“娘亲,娘亲……”
他的手一松,我忙跳下床,匆匆披了外衣,捏紧腰带处的荷包。
见他许久不曾动弹,我正猜着是不是说中他的心病时,他弯弯唇角,一个绝美却冷冽的轻笑:“我对我妻子的感情,我对我女儿的感情,都已成了你对付我的武器了?你和盈盈一样会胡搅蛮缠,可惜,你远不如她可爱。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!”
其实味同嚼蜡。
他也不在意,自己在桌边倒了一盏茶喝了,又来到床边,伸入被中探了探我手上的温度,便走到墙边,自己动手在暖炉中加了银霜炭,才解了衣卧到床上。
相思坐在我身侧,雀儿似的叽叽喳喳,从白天的玩耍,到晚上的饭菜,从到狸山的风雨,到雍都城的热闹,说个没完没了,连饭菜也顾不得吃。
听着他不均匀的呼吸,我冷冷道:“淳于望,我不是你的盈盈。我是大芮昭武将军秦晚。”
淳于望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,沉默地自顾吃着饭菜。
再亲密的事都已做了,我再不会和寻常女子般哭哭啼啼作娇羞状,大大方方地换好衣衫,半讥半嘲地望向他,问道:“轸王殿下看够了没?”
淳于望皱眉,说道:“你们北方的女人都和你一样粗野吗?不读诗书,不学琴棋书画,学那些村野里的小孩整天胡闹?”
相思本牵着她父亲的手,待见了我,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立刻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儿。
我心底失笑,甚至真的快要冷笑出声。
他便怅惘般怔怔地看着我,眼神极是缥缈,再不知在想着些什么。
他将我放开了些,黑沉沉的眸光从我面庞一掠而过,停留于胸前掩盖不住的春色流溢,慢慢将手抚了过去,轻蔑笑道:“女俘该受到怎样的待遇,你该知道吧?”
如踩于云端般的太虚幻境中,他忽然如骤雨般袭至,又快又急,连喘息都已粗重。我尚中着毒,身体甚是疲软,快意如激流般席卷而来时,我便禁受不住,失控地惊叫出声。
我抱着肩倚在墙边,懒懒道:“小孩子家多活动活动,身体才好。”
我皱眉,禁不住低低申吟了一声;他便一时没再动作,默默地观察我的神情,忽低下头来,亲上我的唇。
可我逃不开。
他沉默地坐在桌边,开始尚望着跳动着的灯花,后来便转过脸来,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。
正恼恨时,对面已有一道目光冷冷地转向我。
忽然,他站起身,张臂将我拥在怀里。
他耐心的抚摩,亲吻,见我紧抿着唇,又不甘地去吻我的眉眼和脖颈,一路往下滑移……
我没去接,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,“你要废我武功?”
以他的尊贵,大约从没有这么给人嫌恶过。
“琴棋书画?”我嘲弄地笑道,“殿下预备相思郡主和我们嫦曦公主一样多才多艺,美名远扬,然后送到别国和亲?或者,嫁给哪位贵家公子,靠这些才情在妻妾间争宠夺爱?”
他果然别开了脸,黑浓的眼睫无力地低垂下去,在颊边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。
我眯起了眼,他的笑意更深。
方才幻像中的昏黑已然散去,但我还是一阵阵地头疼,手足间的疲软和头脑中的昏沉似不只是因为中了迷毒,也不只是因为方才那场激烈的欢好。
他的目光让我心头滚过寒意。
我甚至不得不承认,他在这方面经验丰富,体贴入微,算是个极好的情人。即便身中迷毒,也不能掩盖他那迅猛有力的冲击给我带来的阵阵快意。
卧房中的暖炉居然还没有熄,有融融的暖意阵阵地围裹而来,让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这个男子的控制。
我怔了怔,淡淡道:“殿下把我当成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了?渴起来我连路边的雪都吞过,何况是凉茶?”
他的情绪波动,必定还是为他的盈盈,以及我这副与盈盈相像的样貌。
我已有几分倦意,只是给这么个别有居心的陌生男子紧紧拥着,哪里能睡得着?
见我留意,他若无其事地低下头,专注于眼前的膳食,再不看我一眼。
他并没有立刻过来捉我,轻微的悉索解衣声后,我身侧的衾被才被扯开,掩住胸前的双手也被他握紧,熟练地反扣于头顶。
他的鼻息扑在脖颈间,暖暖的痒着,让我很不自在,哪里能安然入睡?
昨日已领教过淳于望温默尔雅背后的强横无耻,他把我当作盈盈对待,继续留宿于此并不奇怪;叫我惊诧的是,淳于望居然令人收拾了屋子,把相思也搬了过来。
这时候,相思依然兴致勃勃地玩着我上午给她做的弹弓,把满园子的仙鹤灵猴赶得不见踪影,又到厨间追逐预备宰杀的鸡鸭,当真闹得鸡飞狗跳,上下不宁。
我没法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,但我不会忘记,她是淳于望捧在手心的宝贝女儿,她是轸王府上下宠爱疼惜的小郡主。
她依到我身畔,却和我同坐一侧用早膳了。
说着,他背过身去,点燃桌上的烛火。渐渐被夜晚的黑暗笼住的屋子便亮堂起来,把他修长的身影投于墙壁,却连那影子都似有种温默恬淡的气度,迥然不同于和他对敌时的冷冽肃杀。
每每在一瞬间便如电流般由小腹深处的某一点扩散到全身,连每根脚趾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进击而绷得紧紧的。
即便我不曾受制,也不一定是他对手;何况如今我内力尽失。
枉有一副温雅俊秀的样貌,也只是个金玉其表的斯文败类。
一热一冷间,我不由缩了缩脖子,连心头也给那泪水的温热和寒凉逼得缩了一缩,已经滚到舌边的锋锐话语便没能说出口来。
他又是欢喜,又是伤心,沙哑着嗓子道:“盈盈,我终于等到了你。”
裘衣?
或者,他看出了,却丝毫不想理会。
“秦晚……”
我把垂在胸前的散发拂到脑后,倚着桌沿喝了口茶,打量着眼前这个无论是体魄还是容貌都无可挑剔的男子,赞赏道:“在我睡过的男人里,你的工夫算强的。很不错!”
他不答,只是站起身,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面庞抚过,袖缘处洁白的皮毛软软地拂在肌肤上,却比两人肌肤相亲翻云覆雨时更让我双颊作烧。
明知无力反抗,我也不再作无谓挣扎,只淡淡道:“殿下知道我是秦晚就好。日后若能找到你的盈盈,不妨告诉她,你强占过的许多女人里,有个和她长得很像的,叫秦晚。”
但这孩子……
我很想抬起手来,抡他一个耳光,打花他这张欺瞒世人的尔雅面孔。
淳于望那俊秀之极的脸庞本已在情潮涌动里泛出些微的红晕,听闻我这么说,那红晕已迅速消褪下去,连动作都已止住,只是恼恨地盯着我。
相思毕竟幼小,见我吃亏时虽然又哭又闹,待淳于望回去哄上一哄,自是不会真的不理他。待第二日一早伴着淳于望过来看我时,又已和她父亲腻作一团了。
我不是他的盈盈,不是。如此明显的疏离和冷漠,难道他看不出?
冬日的寒意在四肢交缠的剧烈动作里渐渐散开,有细细的汗意沁出,于肌肤相贴处彼此相融。
他的眼睛是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。平时虽过于清寂,此刻却澄亮如明珠,转动之际光晕流转,看不明晰,但更有着难以言表的独特气韵,如夜梅暗香,清清淡淡,却柔情暗涌,无声无息地缠绵过来。
我微诧,抬眼看淳于望时,他正一瞬不瞬盯着我,目光却不复原来的苍凉幽寂。他的黑眸深郁,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跳跃,如原野间细细的火焰,倏忽而起,倏忽而灭。
满头满怀幽淡的梅花暗香里,我听到这个欺凌我的男子紧拥着我在哽咽。
我笑道:“那些琴棋书画,待她大些,高兴时便学来消遣消遣也不错。至于四书五经女训女诫之类的,我劝你趁早烧了,别让她读多了害了自己。倒是兵书可以看上几卷,长大了领兵打仗还能用上。”
尝了两筷,我便同样笑意盈盈地将那碟菜推到相思面前,说道:“相思,这个菜你也爱吧?来,尝尝。”
这女子依然是他最大的弱点。可他已如此坦然地告诉了我他的弱点,又经历昨日之事,必定防范严密。
破碎的衣衫挡不住寒意阵阵,我却绝对不敢依恋这男子怀间陌生而危险的温暖。
此时胸口已愈发地憋闷,头疼欲裂中,眼前影影憧憧,仿佛不知哪里钻出了无数看不清面目的怪物,正张扬着利爪向我扑来。
让我浑身无力的迷|药药性似渐渐地散了开去,我居然能踉跄着飞快奔到帷幕后的更衣处。
片刻之后,跟在淳于望身畔的剩余两名近卫也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。
明知他语带嘲讽,我亦无可奈何,犹豫半晌,到底将那药丸接过,仰头服下。
谁知相思却摇头道:“我从不吃那个,一股的怪味儿。”